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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r
Night

R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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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狗屎。聽到引擎蓋下發出一連串活像是飛機準備起飛的聲音,瑟琳娜當機立斷瞥了眼後照鏡,,打了方向燈停在路旁。

  清晨六點的拉斯維加斯高速公路上觸目皆是一片荒涼,唯一稱得上慶幸的是七月日照時數漫長,此時天光已亮,避免她在夜風中瑟瑟發抖。

  但瑟琳娜很肯定通訊錄裡的人全都睡得像死豬一樣,所以她還是只能靠自己脫離這個局面。

 

  她正準備掀開引擎蓋時,聽見對向來車叭了她一聲。

  煩死了,是清晨六點的眼屎還沒清乾淨嗎旁邊的路那麼大條明明開過去就行。

  她惱怒地轉頭,看見副駕下來了一個東方面孔的男孩子——原諒她,她總是認不出來太平洋那端的人長相有什麼差異。

  那個東方面孔的男人小跑到她身邊,用著彆扭的口音問:「妳需要幫忙嗎?」說完還笑了一下。

  老天,瑟琳娜心想,她已經分不清楚眼前的景象會模糊,是因為在荒野中被好心人救援感動的淚水、還是因為面前的男人逆著光的笑容太過耀眼。

  「哦、哦,是的。」她結結巴巴地道:「我需要幫助。」

  面前的太陽——是的她已經替面前如同髮色溫暖般的男人聯想到一個最適合的代表——朝她比了個大拇指,詢問完車況後掀開引擎蓋,探頭進去檢查。

 

  失戀是為了下一個更好的對象。瑟琳娜心滿意足地傳訊息給還在呼呼大睡的朋友。

  這一定是命運般的邂逅,她強調。

 

  睡死的朋友理所當然地沒有回應,但一切都無所謂。

  橘髮男人站直身體,表示小問題後,走到停在另一側的車旁敲了敲駕駛座的窗。瑟琳娜從那一串異國語言中勉強辨識出是日文,駕駛座的男人點了點頭,開啟後車廂。

 

  注意到瑟琳娜正看著他,駕駛座的人朝她頷首,有些僵硬地表達友善。

  瑟琳娜這時候才看清對方的臉,腦中閃過天啊天啊難道今日的不幸就是為了遇見這兩個大帥哥,表面矜持地朝他笑著揮手回應。

 

  好事果然成雙。

  瑟琳娜滿意地退出聊天畫面時,聽見後方那個橘髮帥哥喊出了一個詞,而前方的黑髮帥哥也不客氣地回應「Hinata Boke」——她對日文是真的一知半解,能聽出來他們說的這句還多虧朋友天天嘰哩呱啦逼她看日本運動員的影片⋯⋯影片!

 

  其他的不說,光那句「Hinata Boke」朋友傳過十五分鐘的魔性剪輯版,難怪她覺得這句怎麼這麼耳熟!

  搜尋頁面上打出hinata自動連結到相關人的頁面,瑟琳娜看著維基的介紹頁瞠目結舌,這頭橘髮跟這個笑容、錯不了!

  在橘髮帥哥重新提著個罐子走回瑟琳娜身邊時,她下意識地喊:「Shoyo Hinata!」

  「啊、我是!」被認出的橘髮帥哥——日向,睜著圓滾滾的大眼,似乎有些緊張。

  「沒事!我只是有點興奮,沒有想到會在這邊遇到你。」瑟琳娜發現日向的尷尬,連忙道:「你的球打得很好!」

  「謝謝。」日向笑了下,彎下腰打開水箱蓋時問:「你也喜歡排球嗎?」

  「不,我很少看。」瑟琳娜坦承:「但是奧運!誰能不關注奧運?你們對上美國隊時真的太精彩了。」

  「謝謝,我也覺得那是一場很棒的比賽。」日向有些不好意思,抬起頭說:「好了,目前看起來水管跟接頭處沒有裂痕,我加了一些冷卻水,但妳最好找最近一個修車廠檢查看看。我們過來時有看到一間,大概再往前十公里就能看見。」

  「真的太感謝你了。」瑟琳娜看著他行經的方向,友善地問:「你們從拉斯維加斯過來?是有比賽嗎?」

  「不,這趟是私人行程。」日向朝她眨了下眼,笑得很靦腆,他指了指駕駛座上的人,左手無名指上閃過一道亮痕。

 

  「那是我先生,我們是來度蜜月的。」

 

02、

 

  這趟行程的目的地是黃石公園,討論旅行方式時日向像小學第一次校外教學般興奮,踴躍地舉手提議自駕遊。

  影山倒是無所謂,翻著介紹頁面說:「如果從鹽湖城機場⋯⋯」

  「從洛杉磯吧!」日向顯然有備而來,點開手機的網頁湊到影山面前:「我們可以從洛杉磯機場租車,然後一路開到黃石公園,中間還會經過拉斯維加斯!」

  影山看著地圖顯示的距離有些猶豫:「這樣大概要開十個多小時⋯⋯」

  「我開!我開!」日向上竄下跳著怕被影山拒絕,哪怕這時候提出什麼不平等條件都會一口答應。

  影山本來也沒打算只讓日向一個人開完全程,但日向的態度不免讓他起疑,他捏著日向的臉道:「呆子,你想幹嘛?」

  「窩哪有!」日向口齒不清的回應,面對影山狐疑的眼神坦承道:「之前西谷前輩説跟旭前輩一起公路旅行,我覺得超酷的想試試看!」

  「酷在哪?」

  「兩個人開著一台車旅行不覺得很棒嗎?」日向強調:「而且說不定能更認識對方,影山你不想多了解我一點嗎?」

  影山從高一認識對方到現在,日向幾乎佔據他一半的人生,在成為合法夫夫後,他連日向今天穿什麼顏色的內褲都知道,實在不知道還有什麼好了解的,「我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像是,」日向提高音量,「我什麼時候喜歡上你的。」

  影山瞬間噤聲,看起來有些不甘示弱,手上卻已經開始看起前往洛杉磯的機票,見狀日向露出洋洋得意的笑容。

 

  他們從洛杉磯一路北上,在拉斯維加斯待了兩天。

  佛蒙街光怪陸離的招牌閃爍著奇異的光,頭頂上巨大的螢幕不斷跑著各種花式字體,時不時還有人乘著繩索滑向另一端。悠揚的情歌搭著絢爛的燈光,連同視界變得繽紛,老城區是個奇異的國度,彷彿一腳踏進綺麗的夢遊世界。

  日向在喧鬧的燈光中覺得連腳下的地似乎都變得鬆軟,腳步輕盈地拉著影山回到住宿的飯店。

隔天一早他們直奔附近的售票亭,對著螢幕隨便比劃買了幾場合適時間的秀,等待時間到便一頭鑽進秀場裡。

  魔術秀看得他們嘖嘖稱奇,日向還因為顯眼的髮色被邀請到台上作為演出夥伴,等下了台之後腦袋還在發暈。

  日向恍惚地說:「我明明靠那麼近但什麼都沒看到⋯⋯」

  「或許你該閉上眼。」影山建議:「高一的時候球那麼大顆你也接不到。」

 

  音樂秀的聲光效果十足,但在華麗的表演中,日向昨晚因為在飯店過於興奮的後遺症終於出現了,影山看著靠在他肩上睡得連結尾的煙火爆炸效果都沒吵醒的日向有些無言。

  「日向,起來了。」

  「嗯?」日向眼睛都還沒睜開下意識坐起身嚷嚷:「我醒著!」

  「是嗎。」影山提起肩上那點被浸濕的布料,問:「這是什麼?」

  日向意思意思地拿衛生紙擦了一下,嘟囔:「反正你又不是沒吃過⋯⋯痛!」

 

  知名馬戲團的表演自然無話可說,他們都是第一次現場觀看,對於人體的極限產生更進一步的認知。

  出來後影山憋不住地問:「這個動作是不是在哪裡看過?」

  日向一路苦苦尋思許久,拍了下手恍然大悟地道:「好像在宇內老師的漫畫裡出現過!」

  「那下次在場上可以試試看。」

  「第一個做出來的絕對是我!」

 

  到了晚上,他們踏進最後一個秀場。那時候胡亂買票只想著把各種類都看過一遍,直到站在場外看著幾乎全裸的女性招牌時才意識到他們買了什麼。

  秉持著買了不看浪費的精神以及誰都不肯先退讓,兩個人對視一眼後果斷地走進場內。

  ⋯⋯然後在開場半小時後通紅著臉出來。

  「⋯⋯影山你的臉都紅了。」日向先發制人地嚷嚷。

  「是誰剛剛在場內一直遮住眼睛?」

 

  決定遺忘腦中不斷搖晃的白花花肉體,他們挑了間著名的漢堡店進去,恰巧谷地詢問他們的旅途是否愉快,日向拍了張吃得嘴角都是醬汁的影山傳過去,已讀人數迅速跳到2人。

  【谷地】:打擾到你們用餐時間了真的很抱歉!!

  【山口】:影山注意一下形象啊,說不定附近有你們的粉絲

  過了會,已讀人數才又緩慢地增加了一人,月島慢悠悠地傳:你們該不會除了吃之外什麼都沒做吧?

  日向立刻表示他們才剛看完最後一場秀,忽略他們看不到半小時就跑出來這件事,日向轉而熱烈地宣告沿路都有買給大家的紀念品。

  【月島】:謝謝,我就不用了。

  日向正準備挽起袖子積極地向月島推銷他的紀念品時,群組最後一個人終於出現。

  【影山】:呆子,吃快點。

 

  他們對世界最高的摩天輪沒什麼興趣,走在五光十色的路上盤點最後一個還沒嘗試過的行程——在月島嘲諷的文字訊息中勇敢地踏入了賭場。

  他們各捏了五十鎂在手中,日向挑釁地問:「影山,要不要看最後誰贏得多?」

  在比賽這件事上他們倆駕輕就熟,影山面色不改地回應:「準備迎接你的第2793敗吧。」

  「輸的人要答應一件事!」日向說完跳入人潮中,橙色的身影一下淹沒在迷離的電子光影裡。

 

  一小時後他們在兌幣機前碰頭,見到對方後默契地拿出兌換券,影山以0.3鎂的些微幅度贏過日向的3.8鎂。

  「我贏了。」影山晃著手中的紙條,露出得意的笑容,像是當年比日向多考了三分一樣驕傲。

  「下次我會贏的!」日向也不甘示弱地說出他們都耳熟能詳的句子。

 

  等價交換,一場勝負換一個他不知道的秘密。

  走出賭場後,日向面對著廣場的噴水池伸了個懶腰,正想說回去時,聽見影山喊了聲他的名字:「日向。」

  影山站在他身後的台階上,斜散的光將地面的陰影拖得很長,「你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日向回過頭,發現自己的身影模模糊糊地落在影山的影子裡,虛影散在外頭,成了朦朧燈光的一部分。

  他朝影山走近,搖曳的陰影逐漸重疊變得密不可分,這是當時他一直想做但沒做的事。

  「高三。」日向頓了下,瞇著眼笑著說:「你剛加入阿德勒的時候。」

 

03、

 

  黃石公園起於一場高三的執念。

  高三的英文小組報告在宣佈兩人一組後,平時人緣很好的日向身邊突然空無一人。

  日向戳了戳隔壁桌從高一同班到現在的同學,還沒開口,對方一臉莫名其妙地問:「日向,你怎麼還沒搬去影山那?」

  我為什麼一定要跟影山一組?日向感受到一絲不服氣在左胸膛裡翻滾,猛烈的氣泡順著血液瘋狂上竄,像被人拚命搖晃過的汽水等一個宣洩的出口。

  日向還沒開口,影山已經從後方搬來自己的桌子,皺眉道:「轉過來啊,呆子。」

  話說得理直氣壯、態度也理所當然,日向從這一刻懵然意識到,好像不止身邊的人,連影山都覺得他們應該比任何人都靠近。

  日向覺得有些不對勁,但現在不是一個好時機,眼見大家已經分好組別,只好鼓著異樣的情緒搬過桌子,湊頭跟影山討論報告地點。

 

  「介紹美國景點啊⋯⋯那一定是自由女神像吧!」

  「一個雕像有什麼好看的。」

  「不然你說哪裡好啊!」

  「麻州。」

  「⋯⋯那有什麼有名的景點?」

  影山正經八百地説:「排球起源地。」

  日向恍惚間竟然覺得不錯,排球像是他們的安全區,他們兩個平時有再多不滿,只要提到排球就能自動休戰。

 

  ——然後這個提議被老師拒絕了,老師委婉地表示同學不想再聽十分鐘關於排球的規則或技術。

 

  「日向你、是不是還在生影山的氣?」

  日向在體育館外的洗手台擦臉時,聽見谷地的問題,手頓時停了下來,蓋住臉上的表情。

  谷地縮緊肩膀,下意識地鞠躬:「咿——抱、抱歉,我又說錯話了真的很⋯⋯」

  「谷地同學不用道歉啦。」日向擰緊水龍頭,有些忐忑地問:「是哪裡配合的不好嗎?」

  「不是。」谷地拚命地搖頭,不自覺地揪緊衣角:「怪人速攻很成功!只是⋯⋯可能是我的錯覺⋯⋯」

  「谷地同學!」

  「是!」

  「再更自信一點吧。」日向朝她比了個拇指:「谷地同學一直都很認真地看著我們,是很稱職的經理,所以我相信谷地同學的判斷。」

  谷地覺得眼睛都有點睜不開了,日向真的是人如其名般耀眼的人。

  她挺直背脊,深呼吸一口氣:「球場上的配合沒有問題!但感覺你最近好像有點焦慮⋯⋯所以我在想,你是不是還在介意影山沒有説他要去V1?」

 

  日向在那一瞬間想彆扭地否認,但是欲蓋彌彰的謊言又騙得了誰,他就是在意得不行,像有根針懸在心臟上,跳動間都會感到刺痛。

  一開始他以為自己是對影山沒有說自己要去V1生悶氣,但等到真的有人在他面前問是不是這麼在意時,日向又發現不是這麼一回事。

 

  被月島說是笨蛋的人也是會思考的,更何況日向自認比影山這個真正的笨蛋聰明得多。直到現在日向終於正視著自己的感受,像拿著放大鏡特寫這股不由分說的焦慮,層層疊疊的情緒被撥開,日向倏地冷靜下來。

  當同學理所當然地問「怎麼不跟影山一組」時,腦中迴盪起的卻是鷲匠教練說的「看不見你的價值」,所有反常的、煩躁的情緒並不只是源自於影山的不透露而已。

  更多的是一股強而有力的不甘心,跟說不明道不盡的焦慮。

 

  「跟影山沒關係。」日向沉默半晌,擦乾手後認真地道謝:「謝謝,我好像有點太著急,現在沒事了。」

  「不、我也沒有做什麼。」谷地連忙擺手,「想通就好。」

  在跨進體育館前,他聽見谷地小聲地問:「但日向想過為什麼這麼著急嗎?」

 

  沒有人會問飛蛾為什麼會奮不顧身地撲進火光中,所以日向也從來沒有思考過自己一路追趕的原因是什麼。

 

  他們趴在日向房間裡唯一一張桌子,對著同學好心提供的「黃石公園」陷入苦思,他們一開始以為只是個公園報告起來應該很輕鬆,但等到後來發現這個「公園」橫跨三個州時已經來不及更改報告地點。

  根據作文不會就先抄題目下來的敘述方式,日向乾脆在第一行寫著:黃石公園橫跨三個州,分別是⋯⋯

  影山看了一會,慢吞吞地指向日向歪曲地寫著「愛達荷州」説:「教練說我第一場海外的友誼賽會安排我去這裡。」

  日向花了三秒才懂影山口中的教練不是指烏養教練,而是阿德勒的教練。

  「我以後也會去!」日向幾乎是脫口而出。

  「這不是理所當然嗎。」影山面不改色的回應,但翹起的眉角還是洩漏出鮮活快意:「但我會比你先一步到。」

 

  就是因為這樣,日向想,所以他從來沒有想過停下。

  他驀地想起有人對怪人速攻的感想:一個敢傳一個敢打。

  當時日向只想著只要有球來就好,不管是什麼球他都會心懷感激地打,但現在好像才懂這句話背後的意思。

  是他們給予了對方為所欲為的勇氣。

  世界頂端也好、先走一步也好,信任跟競爭同等重要,彷彿慢一步都是對這份信賴的褻瀆,這世上可能只有影山從日向默默無名時,就相信總有一天他會飛奔到身旁。

  趨光是本能,愛也是。狼吞虎嚥的成長時,喜歡也像氣球般膨脹,任何一點覺得自己配不上的念頭都變成一根針,焦慮著、害怕著被一下戳破,彷彿在說沒有資格。

  日向在散落的英文報告中意識到不一樣的情感,像泡太久的檸檬水一樣舌根泛苦,空白紙張上寫得碩大的字也無法傳遞自己的心意,能有什麼辦法?只好折疊起來妥善地收進心裡,然後站在門口目送影山的身影。

  夕陽把影山的影子拉得很長,在日向腳下只剩下模糊的虛影,最後逐漸散去。

 

  在做完報告的家門前、在畢業典禮後的體育館前、在巴西外送時的電視前,日向想著再等等。

  再等等。

  因為他有朝一日一定會出現在影山面前,底氣十足地看向他,笑著說聲「我來了」。

 

  「我來了。」

  日向往前跨了一步,彷彿越過所有懵懂和跌跌撞撞的歲月,只為了和對方並肩。

  影山垂眸,在拉斯維加斯喧鬧的人群中,低頭吻住了日向。

 

04、

 

  日向沒有花太久的時間,坐進車時身上是被陽光烤得暖呼呼的氣味。

  影山發動車,問:「處理好了?」

  話音剛落,日向突然往他嘴裡塞了根能量棒。

  有些甜,是熟悉的橙香味,影山瞥了眼臉頰鼓鼓的日向,問:「哪來的?」

  「瑟琳娜給的!」日向嚥下口中的食物後說:「她原本想給錢⋯⋯我發現她有這個,所以就跟她拿了。」

  車上還有在商場裡採購的糧食,日向開了一瓶礦泉水放在中間的置物架上,嘴上哼哼著影山聽不懂的詞。

  日向似乎真的很樂衷在自駕遊上,影山握著方向盤,思索著說不定回到日本後有空也能這樣出來走一趟。

  如同西谷拍胸脯保證的一樣,兩個人一台車的確多了很多聊天的時間,也的確能更了解對方多一點——在聊完最近幾場精彩的比賽後,日向有了新的目標。

  「告訴我啊影山。」日向不厭其煩地問:「你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等你贏了我再說。」

  勝負中總要有賭注才顯得有趣,雖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吊著日向看他嘴噘得比天還高也不失興味。

 

  中午十二點時離最近的鹽湖城還要將近兩小時,他們停在路邊找了間小餐館準備吃午餐。餐館內的人不多,服務生很快地送上菜單。

  日向端詳著菜名,試圖猜測每道菜的原材料會是什麼,影山伸手指著一道寫著“dumpling”的食物説:「點這個。」

  日向看得頭昏眼花,乾脆聽從影山的意見,等服務生收走菜單後,日向躍躍欲試地說:「巴西那邊也有巴西餃,但跟日本的不一樣。」

  日向比劃一個手掌的大小:「這麼大,用炸的,我吃過幾次。」

  「這邊的也不太一樣。」影山語帶保留地說。

 

  等到上菜時,日向對著盤子裡不知道該稱為灘還是坨的食物感到目瞪口呆。

  他拿著湯匙,舀了一勺,有些猶豫地問:「這是餃子?」

  日向對於食物的接受度一向偏高,再說他連影山在家政課上不僅炒焦還誤把糖當鹽放的菜都能吃下肚,能比那一盤黑漉漉還難下口的菜大概也不多。

  所幸這盤餃子唯一犯的錯大概也只有名不副其實,但味道還算是不錯。

 

  看著日向吃得鼓鼓的臉頰,影山想總不能只拿一根胡蘿蔔吊著驢,偶爾也該給個獎勵,鬆口道:「就是這個時候。」

  日向疑惑地望向他,影山卻閉口不言。等到吃飽走出店門,日向坐在副駕駛座上晃得昏昏欲睡,突然一個激靈坐直身體,不可思議地蹦出一句:「影山,你在吃餃子的時候發現你喜歡我?」

 

05、

 

  準確來講是影山加入阿德勒的第二年。

  新年後的第一場比賽在兩個禮拜後,教練大手一揮決定給他們放一個小假,影山無處可去,便在放假第一天回到宮城。

  從夢中醒來腦袋還是一片混沌,看著眼熟的天花板才確定自己是在家裡。

  屋內空蕩蕩的沒有人,桌上擺著散落的賀年卡,影山腦中才突然閃過今天是新年的印象。

  他坐在玄關穿好慢跑鞋,剛準備站起身時,聽見後方房門拉開的聲響。

  「要出門?」有陣子沒見的美羽站在房門口,咬著髮圈俐落地綁好頭髮。

  「嗯。」影山説:「去慢跑。」

  「別去了。」美羽喊住他:「一起去參拜吧。」

  影山還沒來得及拒絕時,美羽饒有興味地說:「有個你認識的人也會一起來,去吧。」

 

  影山在看見鳥居前一頭橙色頭髮的人心臟漏了一拍,怎麼可能,他想,那傢伙明明還在國外。

  「美羽姐!」

  等到對方跑了過來,影山才注意到她綁著朝氣十足的馬尾,看見站在一旁的他時,日向家獨有的圓滾滾眼睛睜得更大了一些:「飛雄!好久不見!」

  「小夏。」影山生澀地回應,「好久不見。」

 

  新年參拜的人潮川流不息,影山想他拒絕了日向三年果然是對的,與其被人潮推擠,不如慢跑完回家縮在暖桌裡。

  「飛雄,你最近有跟哥哥聯絡嗎?」

  在等待美羽抽籤時,小夏仰頭問。

  「沒有。」影山不知道為什麼感覺有些心虛,靠近日向家的人反而更有一種近鄉情怯的忐忑,不知道是不是日向家的專屬能力,說出否認的答案時竟有種罪惡感。

  「這樣啊。」小夏也沒多失望,招手示意影山靠近一點,朝他手裡塞了個御守:「這是哥哥說的,如果有遇到的話要給你一個。」

  影山攤開了手,是一個新年祝福的健康御守。

  小夏看著他,臉頰紅撲撲的,笑得很甜:「飛雄,新年快樂。」

 

  告別美羽跟小夏後,影山手裡捏著御守,突然了解日向這三年來鍥而不捨的邀約是為了什麼,然而縱使他拒絕了三年,日向還是會在新年的第一天從各種地方冒出來,大大方方地獻上一句「影山,新年快樂!」。

  影山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好像錯過了些什麼,但仔細想來好像又沒有真的損失,日向總以奇妙的方式全部補上,包含他不在的這一年。

 

  今年終於不會收到問日向要不要參加參拜的訊息,但影山卻突然有股衝動想問日向過得如何,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也只不過是把過往的訊息重新讀過一遍。

 

  後來在美國比完賽後,影山盯著這盤詭異的餃子,當下想到的居然是日向會對這盤餃子作何感想,一定是驚訝但又咬著牙吃下去吧?

 

  遲鈍的人並不是沒有感情,像乾涸的土地在春雷後迎來第一場大雨,氾濫的原野上綻滿花。

  自從那盤餃子之後,影山發現日常生活所有小事都想跟日向分享,卻在按下訊息發送鍵前打住,兩年的空白像一道看不見的牆,讓他反常的猶豫,影山只能按耐著自己的心焦,告訴自己,等等。

  再等等⋯⋯

  但當他望向停車場時瞥見比太陽還耀眼的髮色,還是忍不住在跟日向對上的第一場比賽前,先一步在廁所等他。

 

  「今天肚子沒問題吧?」

 

  影山終於迎來了遲到的春季。

 

06、

 

  抵達鹽湖城後,他們到附近的賣場補足水和一些零食,開始在城裡閒逛。

  鹽湖城雖然是附近最大的城市,生活的節奏卻悠哉又緩慢,他們走到聖殿廣場,灰白色的牆壁與白色的塔尖隱藏在樹叢間,遠遠望過去像是童話裡出現的城堡。

  他們走沒幾步被熱情的人搭訕,一來一往間日向只明白對方似乎要介紹他們教會,兩個人便稀里糊塗地走進去。

  再次出來是三小時後,日向手上拿著一疊宣傳小冊,感覺自己像上三小時的歷史課般燒腦,身旁的影山已經攤在外面的長椅上一動也不動。

  日向趁機掐了他的臉,在影山視線不滿地掃過來的那瞬間,學教會的人說:「摩門教起源於⋯⋯」

  「閉嘴。」影山一把摀住他的嘴,面無血色地說:「我頭暈。」

  日向忍不住放聲大笑,驚起廣場上的鴿子,他在散落的羽毛中輕輕地親了影山,理直氣壯地說給影山補點糖。

 

  認識摩門教之旅花了太多時間,他們對了時刻表發現沒辦法去羚羊島,商量後決定吃完晚餐後繼續上路,今晚睡在車上。

  鹽湖城靠近大鹽湖,天光水色彷彿一面鏡子,映照世間萬物。他們偏離主幹道,在靠近湖畔的空地停下。

  遠離城市的優點是光害不嚴重,日向從駕駛座上跳下來,望著滿天繁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影山拿著保溫瓶,倒了一杯熱茶給他。

  日向小口啜飲著,突然笑了出來。

  影山覷他一眼,他心知肚明日向笑的原因,挑了下眉故意地問:「今天也要看星星?」

  「也就比我家後院多一點吧。」日向強裝鎮定的胡言亂語,收好杯子後走到影山身邊,在超越光年的星空下接了一個漫長的吻。

  影山不放過任何能調侃日向的機會:「今天家裡也沒有人?」

  日向從口袋裡翻出剛剛在商場買的保險套和潤滑劑作為直接了當的回應。

 

  比日向更了解他的身體反應的人就只有影山,從只會說出氣人話語的嘴到結實的腹肌、因為被抬起而不自覺用力的小腿到微微翹起的陰莖,從上到下從裡到外,身體結構和肌肉分佈影山都瞭若指掌。

  他知道怎麼樣最快燃起日向的慾火,如同日向也知道怎麼挑逗他一樣。

  引擎蓋上還留有餘溫,日向趴在上頭,影山的手上抹滿濕潤的液體,手指輕而易舉地找到穴口,微微撥開後往裡頭一插,修長的手指掰開腸壁,仔仔細細地尋找日向的敏感點。

  日向即使沒看見也能在腦袋中浮現出畫面,影山擴張時的姿態像極了正在做手指護理時,認真又細膩。高中時他坐在一旁總在想,被這麼呵護的雙手所觸碰的排球肯定是影山世界裡至高無上的存在,沒想到多年後,能感受到殊榮待遇的人還增加一個自己。

  日向翻了個身,單腳勾住影山的腿示意可以了。戴上保險套的性器看起來還是那麼兇,在穴口外蹭了幾下權當打過招呼,隨後滿滿當當地塞了進來。

  早已被操熟的腸壁溫吞地容納進侵略者,等到全部進入時日向呼出一口氣,在影山耳畔反擊:「我想起來了⋯⋯第一次的時候、你技術好爛。」

 

07、

 

  在跟阿德勒的比賽聚會散場後,他們心照不宣地走在一起,直到不得不分離時,日向拉住影山的手腕,結結巴巴地問:要不要去我家看星星?

  這個問法真的是爛透了,相較起後空翻的貓遜色許多,日向沮喪地想。但他家又沒有貓,如果問影山要不要看自己後空翻的話會更有吸引力嗎?

  影山停頓了一秒,不假思索地說了聲「好」。

  計程車是影山揮手叫的,直到上車的那刻日向似乎都沒明白發生什麼事,仍要假裝游刃有餘地帶著影山回家。

 

  站在後院抬頭看夜空中屈指可數的星星時,日向倏地覺得自己真的是個傻子。當他準備破罐子摔破時,轉頭瞧見對方卻愣了下,影山的皮膚白,所以燒紅的耳朵特別明顯。

  日向在那一瞬間意識到,會答應跟他回家站在後院看星星的影山大概是這世界上第二個傻子。

  「影山。」日向忽然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氣:「我家今天沒人。」

 

  影山尚未弄清這句話的意思時,他們已經急切地接吻,像兩隻互相舔舐的小狗,不懂章法只想著把對方拆吃入肚。

  他們在昏暗中跌跌撞撞地推開日向的房門,等到日向被壓在床上時才發現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時被脱了滿地。

  影山雙膝跪在他身體的兩側,從接吻的空隙中挺直腰脊,單手忙亂地扯掉自己的衣服,急不可耐地低下頭吻他。

  「你會嗎?」日向喘著小聲地問:「你會嗎,影山?」

  「我不知道。」影山猶疑地回應,他們像在漆黑的夜裡偷偷做壞事一般,明明接吻的水聲那麼響,聲音卻比空氣還輕:「但我想過,想過很多次。」

  日向驀地被這個「很多次」輕戳了一下,心裡突然軟乎一塊,看著影山赤誠的眼神,他好像終於明白為什麼人們總喜歡歌頌犧牲奉獻的愛情。

  日向想著,他什麼都願意。

  床頭櫃上擺著美白身體乳,日向夏顯然被黑了好幾個色階的哥哥嚇到,耳提面命著每天都要擦。

  對不起了,小夏。日向抓過乳液,便往影山手上塞,「用這個。」

 

  手指上塗了厚厚的一層,試探著插入時來不及吸收的白色乳液順著股間流下,彷彿高潮過後色情的液體,敏感處全是滑膩的觸感,日向覺得有些無措,感覺自己像粘板上的一條魚,只能任影山宰割。

  兩個處男哪來的技術可言,日向只覺得屁股裡一直有手指戳很不自在,雙手拉下影山的脖子,接了一個黏糊糊的吻:「可以了,進來、進來。」

  影山的陰莖早就漲得發疼,替日向擴張時也忍不住在他的腿邊蹭,抵在洞口磨了半天,才插進去一個頭。

  日向的床太小不好發揮,影山抬起他的臀部,伸手扯過床上的枕頭,墊在日向的腰下才繼續緩緩推動。

  好奇怪、有點痛、一點也不舒服,腦中剩下零零碎碎的斷句,日向把臉往床單裡一埋,該死的好勝心連這時候都要較勁,抹掉不自覺溢出的淚水,好像才能演繹出一絲從容自如。

  皮膚被床單磨得發癢,日向下意識想往前躲,卻又被影山抓著腰狠狠地往下撞。

  開葷的處男果然可怕,每一次抽插都帶著彷彿沒有下次的狠勁,影山把握不好力道,在日向的腿根掐出紅印,隨即被甩出的淫液抹上,像過熟的蘋果,稍微用力就能流出甜蜜的汁液。

 

  日向的屁股被撞得發疼,抬起頭想抗議時,窗外的月光散在影山的眉睫上,像是所有星星落在他的眼裡,熠熠動人。

  有得必有所失,日向迷糊地想,影山在球場上技術過人,所以床上技術才會爛得嚇人。

 

08、

 

  日向迷迷糊糊睜開眼時,恰好看見窗外閃過「歡迎來到黃石公園」的標示牌。

  他覺得自己沒有太大的動作,但影山就是發現他醒了,分出一隻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有不舒服的地方嗎?」

  影山的動作熟稔又自然,日向貼著對方的手指想,從睡著到現在影山肯定量過很多次他的體溫。

  影山的手真是不可思議,日向不只一次這樣感嘆,既能夠精準地拋出球,也能夠這麼溫柔的朝他伸出手。

 

  在知道他們要結婚後,及川特地打了電話過來,再三詢問:翔陽你不再考慮一下嗎?為什麼一定要跟小飛雄結婚?小飛雄哪裡好啊?

  日向一時語塞,結婚代表的到底是什麼,一場華麗的證明,還是長久的承諾?

 

  影山駛進停車場時,天光乍破,光線從地平面那端渲染上整個天空,雲層從藏青到橙黃染上不同的漸層。

  日向興奮地轉過頭,卻發現影山一直看著他,靛青色的眼裡如同窗外的天色,逐漸染上日向的色彩。

  他在影山的眼裡看見了日出的景色。

 

  日向湊過身,在浩瀚天地中與影山接吻。

 

  如果所有選擇都要有個原因,日向想,他或許能回答及川前輩為什麼了。

 

  是對於夢想的追逐,對於愛的所有答案。

America

Kagehina's Love Story

North America

America

月 因
Here!

靠著google map街景努力寫完了,謝謝google map!!

蜜月旅行!環遊世界!謝謝鹿野舉辦了這麼棒的企劃!

看到地點是美國的時候想了好幾天到底要去哪,原本真的想讓他們去排球發源地的,但後來覺得都蜜月了,去一點不一樣的地方吧!!

在想交通方式的時候突然想到還沒寫過公路旅行,補了電影&youtube影片,規劃行程、路線交通、氣溫、修車方式,哩哩摳摳地查了一堆,寫完覺得有生之年我一定得去一趟才不會浪費,請期待我N年後的公路旅行影片吧(?)

公路旅行中最棒的是看兩個人的相處模式有什麼變化,不僅是自我探索也是更近一步了解對方,但影日相處這麼久大概已經很懂彼此了,所以改加一點兩個人剛發現自己喜歡對方時的小秘密進去,讓新婚夫夫重溫當時的悸動。

真的很開心能一起慶祝這世上唯一一次的影日年影日日,影日一定也能長長久久。

祝大家影日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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